第406章 那一步的所在（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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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青終於也是出門了。
若無意外，今日將是李萬達和楊文真正的一次交鋒，同時也將是最後的一次交鋒。
在楊文身上耗費了兩年餘的時間，一步一步地將楊家和李家的差距扭轉過來，並從中觀察著這兩人的一切，體悟著兩人的心態，當然，也少不了與他們相關的那些人，林青已然是察覺到了，他距離那一契機已經是不遠，只不過，始終還是缺少一個突破口。
今日，這兩人的交鋒，或者就是他走出這一步的關鍵所在。
這般之事，他也不欲僅是以神念遙遙觀察，登上黃金樓，切身地去接觸，去觀悟，然後……
林青登上黃金樓時，賭局已然是開始了。
成百上千的賭徒，有些人一上了桌，就面紅耳赤了起來，有些人則沈穩如山，面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喜怒，也有人隨意瀟灑的很，不管什麽局面，甚至看都不看，就將換好的籌碼往上邊一扔……眾生百象，俱在其中。
而就在這些賭徒之中，又有一個個衣著暴露，打扮妖艷的女子在穿插個不息，氣氛極其的火熱。
“五千兩！”
楊文的目光冷淡無比地看著荷官的眼睛，將幾個大籌碼扔到了“大”字上。
他其實並不好賭，如牌九之類的，更是基本不通，所以還是賭這骰子來得方便。
“小兄弟的手氣真是不錯，老哥也來借一借光。”
一邊，眼見著他連贏了好幾把，一個身寬體胖的華袍之人哈哈一笑，也跟著扔上了一樣的籌碼。
不過這人手一出來，楊文心中卻是一動，看上去圓滾溜溜的，似是行走都不方便，但這華袍之人的一雙手卻又粗又黑，看上去就和鐵沙磨出來的一般。
在武館待了這麽長時間，相識的師兄弟極其之多，楊文自然看得出，這人當是練了一門很是厲害的外門掌法。
心中這麽一動，楊文就是微微一笑地頷首了下：“多謝老哥相襯了。”
雖然自忖練成了內勁，又浮光劍法有了一些小成，根本不會畏懼這些外門功法，不過，今天是來鬧事的，多一個朋友，總比多一個敵人好。
“好說，好說，老哥鄭大雄，哈哈，名字是粗了點，不過老爹老娘所起，再粗也這麽用了。看小兄弟這樣子，莫非也是為那凝心而來？”華袍之人很是自然地就熟絡了起來。
不過聽到“凝心”二字，楊文的眼睛卻是一縮，隨又輕哼了一聲：“什麽凝心不凝心，不過是下三濫之地的婊子罷了，我來此只有一個目的，就是贏錢，當然，若是能順便下一下某些人的臉面，那就更好了。”
這時，荷官那邊開了，不敢動手腳，自然正是楊文所聽出的“大”。
鄭大雄一邊收籌碼，一邊大笑著說道：“小兄弟這話深得我意，不過老哥卻還是要補上一句，下三濫之地也就罷了，做了婊子，還要立牌坊的，這才是真正的婊子。”
兩人的交談卻是根本沒有顧忌旁人，聲音傳出去，那些花枝招展的妖艷女子面色俱都是一變，但有些人是眼中生出了惱怒，卻也有些人轉怒為喜，反而貼了過去，似是對華袍之人那句“立牌坊”之話甚是的認同。
這些話很快就傳到了樓船的上層。
一個白色衣裳的女子面色變起來了，眼睛之中更是生出了一層水霧，一副顫顫欲淚的柔弱樣子。
這女子頗是的美貌，再這般的柔弱，豈能不讓人心生聯系。
“不知所謂。李萬達，去將那兩人請過來，我倒要看看，到底是什麽人，居然敢來搗我的局就在女子身側，一個年方十七八歲的小胖子冷哼了一聲，並毫不客氣地沖著李萬達呵斥了起來。
這上層赫然也有賭局，不過相比於下層，這邊則要高雅得多。
約莫有三四十人的樣子，每一個人都有著不錯的氣度，顯然要麽是大富大貴，要麽的話，就當是來歷不凡。
而在這些人的身邊，又俱都有一個美貌女子相伴，不同於下邊清一式的花枝招展，迎合各人的喜好，有的是清純如玉，有的是熱情火辣，也有一些文文靜靜的。
聞到下邊傳來的話語，一些人面色不見變動，一些人則笑而不語了起來，而還有寥寥的幾人，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李萬達那邊一眼。
“九公子放心，我這就讓人將他們帶上來，好給凝心姑娘賠個不是，不過今天是開心的日子，還請九公子看在李某的面上，莫要動雷霆之怒。”李萬達連忙地點頭，又賠上了幾分的小心翼翼。
“你能有什麽面子。”小胖子不在意地哼了一聲，接著，看了眼身邊的白衣女子後，他又笑瞇瞇地說道，“不過，看在凝心姐姐的份上，今天只要能合了姐姐的心意，饒了他們也是無妨。
應聲，白衣女子眼中水霧未去，又浮出了一抹明亮的驚喜，還有那心動，但隨即又微顯黯然，並盈盈地低語道：“謝九公子體恤，不過凝心是低賤出身，當不得九公子這般。”
年紀雖是不大，小胖子玩得卻是不少，不過以前是玩人，此刻留意到白衣女子的神色變化，他那心中也是不禁地一動，難得地生出了一點猴急之意。
當下裏，一邊是依舊還在開賭，一邊，這小胖子又和白衣女子郎情妾意一般了起來。
而周圍，另外一些女子的眼中，則是若有若無地浮出了一縷譏諷之色。
李萬達自是早已讓人下去請人，楊文倒也正好，他本就要找李萬達，此刻來請，豈能不往。
那鄭大雄也頗是的豪爽，一見楊文意動，他也哈哈一笑地同行了上去。
“是你！”
一見楊文走進，李萬達的眼睛就是一縮，隨即又冷笑了起來：“楊賢侄，你當真是要與李某作對？看在楊老哥，還有令妹的份上，李某已經容忍了你數次，做人切莫得寸進尺。”
楊文的目光在觀察周圍了。
李萬達果然在！
凝心也果然在！
此刻，凝心的面上，正是有著一縷似是驚訝的神色，而眼中則還有著一些失措，似是沒有想到，來者會是他一般。
而緊挨著凝心的，又有一個小胖子，氣勢很是的張揚，等他們兩人走進之後，這小胖子的目光方才一撇，似是頗為不屑一般地看向了他們。
楊文的面色冷下去了，不過他也看得出，能上得了這上層，這邊之人當都是身份很是不凡，尤其這小胖子，能讓凝心陪坐在他的身邊，必然更是如此。
“賢侄這二字，還不是你李萬達能夠叫的，賭館不過是下三濫之地，和妓院一般無二，我來這邊，你就要接待好，接待不好，我自然就要指出，至於作對……”楊文一聲的冷笑，淡淡地說道，“你李萬達有何能耐，值得我專門來與你作對？”
來這裏，就是為了鬧事，楊文哪會有什麽客氣，只要將李萬達激怒了，只要讓他做出一些失措之事，他正可以借機發作，如此……真若發生什麽事情，想必小妹那邊，尤其是林公子那邊，也可有理由替他出頭。
“你……”李萬達的眼中噴出了怒火，欲要發作，但目光在周圍眾人，尤其是那小胖子身上轉過，生生地，他又勉強似地，將這怒火壓了回去。
深吸了兩口氣，李萬達說道：“來者是客，我也不與你多說這些，但是，凝心姑娘卻是李某好不容易才請來的，今日這賭會更是蒙各位好朋友來捧場的，你若要玩，可以隨意，但要鬧事，請改日，改日李某必然奉陪。”
好一個“凝心姑娘”，又好一個“各位好朋友”。
眼見著李萬達似是要寧事息人，小胖子緩緩地開口了：“李萬達，這兩人與你是何關系，本公子管不著，不過，他們既是擾了我的興致……”
似笑非笑，小胖子聲音頓住了，眼中則是閃爍起了一道寒光。
附近城區，是有一些人，連他也不敢隨意招惹，但是，在這些人中，卻不包括“楊”這個姓。
目光在楊文二人身上一凝，小胖子淡漠無比地說道：“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，現在向凝心姑娘賠禮，直到她滿意為止，或者……本公子也不是仗勢欺人之人，你們可與我賭上一局，贏了，今日之事就算了，輸了，自己打斷自己的兩條腿，然後爬出去！”
“哈哈，鄭某混跡了這些多年，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狂妄之徒，我選第三條路，打斷你的三條腿，再把你扔下去。”鄭大雄仰天地大笑了起來，那兩個膀子一繃，本是肥肥的肉一下鼓起，竟然將衣衫都直接撐破了。
這一剎，他的身軀像是生生拔高了一截，兩只手則像是黑漆漆的鐵蒲扇，氣勢極其的猛烈。
見到這般，楊文心中都不禁地一動，他卻是也沒有料到，這鄭老哥居然有這樣的氣勢，若是不用浮光劍法的話，恐怕他練成了內勁都是比不上此人。
而對面，那小胖子的目光也微微縮了一下，似是也沒有料到會是這般的情形，不過，雖是驚訝，卻並不驚慌。本是靜靜地坐在角落，存在感極其之弱，幾乎沒人看向那邊，忽地，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身影一晃，就出現在了小胖子的身前。
好生之快的速度！
而且，此人的背上，正也有著一口寶劍。
能有這樣的護衛，這個胖子果然有些不簡單。
“老哥先莫急，容我與他賭上一局再說。”目光在這冷面男子身上一凝，楊文輕輕地按住了鄭大雄的肩旁，手心內勁一吐，正是將他拉住了。
小胖子雖然身份不凡，但是……他豈可能向那賤人道歉！
他最恨之人中，這賤人幾乎與李萬達並列！
鄭大雄緩緩地點頭了，但身上的功夫卻並未散去，似是也從冷面男子的身上，察覺到了一種危險。
“我只玩骰子，她來搖，我們賭，我贏了，你走，你贏了，我走。”
跨步朝賭桌那邊走了過去，楊文的目光自冷面男子的身上，轉向了小胖子和凝心，並冷靜無比地說道。
“本公子從不與人講條件，你既是要賭，贏了，放你一馬，輸了，自己打斷自己的雙腿，或者，本公子也可以代勞，不過要我代勞的話，就不是打斷雙腿這麽簡單了。”
小胖子淡淡地笑著，又隨意似地將骰子拿了過來，交到了凝心的手中，並頗是親密似地在她耳邊低語了一聲，隨即就不容反對地說道：“開始吧。”
好生的囂張，好生的張狂！
楊文心中微微皺著，他看得出來，這胖子來歷很不簡單，否則李萬達等人不會讓他坐上首席，不過，他也看得出來，這胖子雖然練了武，但是並未練成內勁。
小妹的那位只是給了他幾枚丹藥，就輕易讓他練成了內勁，這人卻沒有這樣的條件……可見，這人多半還是比不上小妹的那位！
可忍，那就忍一忍，就是暫時放過這凝心，也無妨。
但若真忍無可忍……
楊文心中寒光微動。
這時，凝心開始搖動骰子了。
“大！”“大！”
“小！”“小！”
……
楊文是聽力不凡，小胖子則不知道是什麽手段，一連的十幾局，居然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判斷。
“九少爺，這人似是練成內勁了，這骰子瞞不過他的聽力，要換一副特殊的，或者我幹擾他一下。”冷面男子的聲音如同蚊蠅一般響在了小胖子的耳邊。
微微地，小胖子搖了下頭。
奉命保護九少爺已然很多年，自然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，不經意地，冷面男子輕輕地點了下頭。
凝心又開始搖起來了。
楊文的耳朵也是一動一動的。
這時。
“咚！”
冷面男子的嘴一張，竟然發出了一聲擊鼓一般的震響。
一剎，楊文的眉頭一皺，而小胖子那邊則是露出了一道得意之笑。
“請了！”小胖子很是瀟灑地說道，一種意氣風發的氣魄。
楊文並未再賭，目光淡然地看著小胖子，平靜地說道：“你一定不知道，我這人平生最是厭恨的一件事，就是有人在賭局之中動手腳。”
“這麽說，你是準備放棄這賭局了？”小胖子同樣不慌不忙，更連身都不起，只是將凝心挽到了懷中，似是怕接下去的事情，會驚嚇到她一般。
這時，李萬達冷著一張臉，心中則終是松了一口氣。
沒有借用七公子，七公子固然更厲害，但要利用到他，多半會被察覺。
還是這年輕氣盛，又好賭好色的九公子更好借力。
而且，他卻是也事先說過了，這楊文來鬧事，本是指著他來得，他都準備寧事息人了，只是九公子“好打不平”，才替他出得頭。
如此，顧家那邊，當是不會怪到他的頭上了。
至於那神神秘秘的林府……李萬達心中也是有了打算，既然得罪上了，自然要繼續借力，將這可能的威脅一並解決掉。
以顧家的龐大勢力，不管那林府是何背景，絕對是無法與顧家相提並論。
應著小胖子的話，楊文緩緩地站起了身，鄭大雄也哈哈一笑，似是準備出手，不管隱約間，他的目光又在留意著樓船的幾個窗臺。
“殺了他們！”
沒有繼續等楊文二人回應，眼見著他們輸了卻不認，小胖子自也不會再展示什麽氣度。
平淡的一道聲音中，劍光驀然飛起。
無比之快，冷面之人的背後，那口寶劍脫鞘而出，再接劍在手，又一劍刺出，直指楊文的喉嚨，一切，只在半剎之間完成。
但是，更為之快。
劍光都幾乎看不清，楊文背後的寶劍也是出現在了手心，再一個閃動後……
冷面之人的眼中，一道驚詫，隨即，身影停住了，但是，卻已經說不出話。
同樣是喉間，一道血線，然後，那個頭顱就朝下邊一滑。
驚！
小胖子在驚，更有畏，他這貼身護衛是內勁大成的高手，而且練的是顧家快劍術，竟然……
李萬達更是在驚，他本來已經在籌劃後邊之事了，但是，楊家小鬼竟然……
便連就在楊文身邊的鄭大雄也同樣在驚，似是完全沒有料到，這人竟然如此的厲害。
“饒你一命，但你要找一個給你抵命之人。”
劍在手，楊文身上的氣勢截然不同了。
一劍殺了冷面男子這般的高手，就是放到連雲武館，想必也沒幾人能比得上他。
他已經是真正的高手了。
目光冷漠地看著小胖子，楊文心中前所未有的暢快。
……
林青心中微微地皺著，上層的一切並未超出他的預算，不過，他總是又覺得欠缺了一些什麽。
或者，正是因為一切都在他的預計之中，他始終還是沒有悟出那一契機的所在。
“到底缺得是什麽？這些人缺，也是我所缺。”
心中微微皺眉間，小胖子很快就表明了身份，並毫不猶豫，就在楊文的示意下，看向了李萬達。
李萬達雖然也練了一身的功法，但豈能與楊文的浮光劍法媲美。
只是一劍，當即授首。
不過這時，楊文卻也知道有些不妙，小胖子是顧家之人……還好他開始就沒想過要殺他，只是殺了一個護衛。
想必這種事，小妹的那位應該能壓得下，畢竟是小胖子先要殺他，以那人的快劍，他要是不還手，根本沒有生路。
不管，還是要防上一防，他還是先通知了林府那邊之後，先行地躲避一下再說。
有這身功夫在手，他也足可以闖蕩一番了。
念頭一動，面上並不露擔憂之色，楊文和心神似是有些不定的鄭大雄招呼了一聲，隨即就自窗臺之上跳了下去，很快就消失無蹤。
直到這時，上層才開始亂了起來。
也不管身邊的佳人了，小胖子面色鐵青，迅速而去。
被人這樣欺壓，就是在家中，他都沒有受過！
……
“你將這東西，親自送去顧家堡，就言要面見顧家家主，他一看就知道該怎麽做，另外，這個袋子以後你就隨身帶著。”
臥房，聽著楊蓉匆匆忙忙的匯報，林青隨手取出了一個玉佩，想了一下，又自袖中拿出了一個小袋。
“公子莫非認識顧家主？”一聽這話，楊蓉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了，又有著一些好奇，畢竟，對於這片城區所有人來說，顧家絕對比官府還要更大。
“日後你自會知道。去吧。”林青微微一笑，並未多說。
應命，小丫頭自然是欣喜而去。
不過後邊，林青卻微微地皺起眉頭來了。
他有些不確定，到底是因為一切是他所布置而來，所以才尋不到那一契機，還是因為……方向錯了？
平心靜氣，靜靜沈思，丹田內，元嬰所結的法印，也同時地放出了淡淡玄光。
……
“我就說過，爹是江湖越混，膽子越小，借別人的力，最後落得自己也栽了進去。”
李府。
李萬達的事情已經徹底傳開了。
一幹老弟兄，四個兒子，兩個女婿，俱都到齊了。
老三，經七公子安排，已然拜在顧家門下，看上去文文靜靜，卻兇氣騰騰地冷哼著。
“三兒，大哥已去，你還胡言亂語個什麽，大哥的安排沒錯，只是算錯了那個小崽子的實力。”山羊胡須男子眉頭皺著，不悅地瞪了老三一眼。
但老三更橫：“二叔，這話你也少說，我只問一句，給不給我爹報仇了？給的話，就喊人，管他是什麽來歷，管他是什麽實力，刀箭一起上，殺了他楊家滿門。”
“三子，不要急，給大哥報仇，我們誰都不會忘了，不過當務之急，是先弄清那邊的來歷，畢竟這次，九公子的護衛也死在了小崽子之手，顧家也會出力。”風韻少婦輕嘆了一口氣，眼中猶還有著一些紅色，似是哭過一般。
“嘿，等他們？報仇之事，還要假他人之手？”老三冷笑起來了，“我這人只信一句話，報仇不隔夜，今天誰和我一起出手，以後我就認誰，否則的話……哼，我這人說一是一，說二是二，說到就做到。”
……
心中一直微皺著眉頭，這一刻，林青的目光忽地一縮。
不管什麽是什麽來歷，報仇不隔夜！
說一是一，說二是二，說到做到！
有心栽花花不開，無心插柳柳成蔭。
就在老三說出這些話的這一刻，他心中忽地悟了。
心，行。
心行不能合一，道心豈能有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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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無意外，今日將是李萬達和楊文真正的一次交鋒，同時也將是最後的一次交鋒。
在楊文身上耗費了兩年餘的時間，一步一步地將楊家和李家的差距扭轉過來，並從中觀察著這兩人的一切，體悟著兩人的心態，當然，也少不了與他們相關的那些人，林青已然是察覺到了，他距離那一契機已經是不遠，只不過，始終還是缺少一個突破口。
今日，這兩人的交鋒，或者就是他走出這一步的關鍵所在。
這般之事，他也不欲僅是以神念遙遙觀察，登上黃金樓，切身地去接觸，去觀悟，然後……
林青登上黃金樓時，賭局已然是開始了。
成百上千的賭徒，有些人一上了桌，就面紅耳赤了起來，有些人則沈穩如山，面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喜怒，也有人隨意瀟灑的很，不管什麽局面，甚至看都不看，就將換好的籌碼往上邊一扔……眾生百象，俱在其中。
而就在這些賭徒之中，又有一個個衣著暴露，打扮妖艷的女子在穿插個不息，氣氛極其的火熱。
“五千兩！”
楊文的目光冷淡無比地看著荷官的眼睛，將幾個大籌碼扔到了“大”字上。
他其實並不好賭，如牌九之類的，更是基本不通，所以還是賭這骰子來得方便。
“小兄弟的手氣真是不錯，老哥也來借一借光。”
一邊，眼見著他連贏了好幾把，一個身寬體胖的華袍之人哈哈一笑，也跟著扔上了一樣的籌碼。
不過這人手一出來，楊文心中卻是一動，看上去圓滾溜溜的，似是行走都不方便，但這華袍之人的一雙手卻又粗又黑，看上去就和鐵沙磨出來的一般。
在武館待了這麽長時間，相識的師兄弟極其之多，楊文自然看得出，這人當是練了一門很是厲害的外門掌法。
心中這麽一動，楊文就是微微一笑地頷首了下：“多謝老哥相襯了。”
雖然自忖練成了內勁，又浮光劍法有了一些小成，根本不會畏懼這些外門功法，不過，今天是來鬧事的，多一個朋友，總比多一個敵人好。
“好說，好說，老哥鄭大雄，哈哈，名字是粗了點，不過老爹老娘所起，再粗也這麽用了。看小兄弟這樣子，莫非也是為那凝心而來？”華袍之人很是自然地就熟絡了起來。
不過聽到“凝心”二字，楊文的眼睛卻是一縮，隨又輕哼了一聲：“什麽凝心不凝心，不過是下三濫之地的婊子罷了，我來此只有一個目的，就是贏錢，當然，若是能順便下一下某些人的臉面，那就更好了。”
這時，荷官那邊開了，不敢動手腳，自然正是楊文所聽出的“大”。
鄭大雄一邊收籌碼，一邊大笑著說道：“小兄弟這話深得我意，不過老哥卻還是要補上一句，下三濫之地也就罷了，做了婊子，還要立牌坊的，這才是真正的婊子。”
兩人的交談卻是根本沒有顧忌旁人，聲音傳出去，那些花枝招展的妖艷女子面色俱都是一變，但有些人是眼中生出了惱怒，卻也有些人轉怒為喜，反而貼了過去，似是對華袍之人那句“立牌坊”之話甚是的認同。
這些話很快就傳到了樓船的上層。
一個白色衣裳的女子面色變起來了，眼睛之中更是生出了一層水霧，一副顫顫欲淚的柔弱樣子。
這女子頗是的美貌，再這般的柔弱，豈能不讓人心生聯系。
“不知所謂。李萬達，去將那兩人請過來，我倒要看看，到底是什麽人，居然敢來搗我的局就在女子身側，一個年方十七八歲的小胖子冷哼了一聲，並毫不客氣地沖著李萬達呵斥了起來。
這上層赫然也有賭局，不過相比於下層，這邊則要高雅得多。
約莫有三四十人的樣子，每一個人都有著不錯的氣度，顯然要麽是大富大貴，要麽的話，就當是來歷不凡。
而在這些人的身邊，又俱都有一個美貌女子相伴，不同於下邊清一式的花枝招展，迎合各人的喜好，有的是清純如玉，有的是熱情火辣，也有一些文文靜靜的。
聞到下邊傳來的話語，一些人面色不見變動，一些人則笑而不語了起來，而還有寥寥的幾人，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李萬達那邊一眼。
“九公子放心，我這就讓人將他們帶上來，好給凝心姑娘賠個不是，不過今天是開心的日子，還請九公子看在李某的面上，莫要動雷霆之怒。”李萬達連忙地點頭，又賠上了幾分的小心翼翼。
“你能有什麽面子。”小胖子不在意地哼了一聲，接著，看了眼身邊的白衣女子後，他又笑瞇瞇地說道，“不過，看在凝心姐姐的份上，今天只要能合了姐姐的心意，饒了他們也是無妨。
應聲，白衣女子眼中水霧未去，又浮出了一抹明亮的驚喜，還有那心動，但隨即又微顯黯然，並盈盈地低語道：“謝九公子體恤，不過凝心是低賤出身，當不得九公子這般。”
年紀雖是不大，小胖子玩得卻是不少，不過以前是玩人，此刻留意到白衣女子的神色變化，他那心中也是不禁地一動，難得地生出了一點猴急之意。
當下裏，一邊是依舊還在開賭，一邊，這小胖子又和白衣女子郎情妾意一般了起來。
而周圍，另外一些女子的眼中，則是若有若無地浮出了一縷譏諷之色。
李萬達自是早已讓人下去請人，楊文倒也正好，他本就要找李萬達，此刻來請，豈能不往。
那鄭大雄也頗是的豪爽，一見楊文意動，他也哈哈一笑地同行了上去。
“是你！”
一見楊文走進，李萬達的眼睛就是一縮，隨即又冷笑了起來：“楊賢侄，你當真是要與李某作對？看在楊老哥，還有令妹的份上，李某已經容忍了你數次，做人切莫得寸進尺。”
楊文的目光在觀察周圍了。
李萬達果然在！
凝心也果然在！
此刻，凝心的面上，正是有著一縷似是驚訝的神色，而眼中則還有著一些失措，似是沒有想到，來者會是他一般。
而緊挨著凝心的，又有一個小胖子，氣勢很是的張揚，等他們兩人走進之後，這小胖子的目光方才一撇，似是頗為不屑一般地看向了他們。
楊文的面色冷下去了，不過他也看得出，能上得了這上層，這邊之人當都是身份很是不凡，尤其這小胖子，能讓凝心陪坐在他的身邊，必然更是如此。
“賢侄這二字，還不是你李萬達能夠叫的，賭館不過是下三濫之地，和妓院一般無二，我來這邊，你就要接待好，接待不好，我自然就要指出，至於作對……”楊文一聲的冷笑，淡淡地說道，“你李萬達有何能耐，值得我專門來與你作對？”
來這裏，就是為了鬧事，楊文哪會有什麽客氣，只要將李萬達激怒了，只要讓他做出一些失措之事，他正可以借機發作，如此……真若發生什麽事情，想必小妹那邊，尤其是林公子那邊，也可有理由替他出頭。
“你……”李萬達的眼中噴出了怒火，欲要發作，但目光在周圍眾人，尤其是那小胖子身上轉過，生生地，他又勉強似地，將這怒火壓了回去。
深吸了兩口氣，李萬達說道：“來者是客，我也不與你多說這些，但是，凝心姑娘卻是李某好不容易才請來的，今日這賭會更是蒙各位好朋友來捧場的，你若要玩，可以隨意，但要鬧事，請改日，改日李某必然奉陪。”
好一個“凝心姑娘”，又好一個“各位好朋友”。
眼見著李萬達似是要寧事息人，小胖子緩緩地開口了：“李萬達，這兩人與你是何關系，本公子管不著，不過，他們既是擾了我的興致……”
似笑非笑，小胖子聲音頓住了，眼中則是閃爍起了一道寒光。
附近城區，是有一些人，連他也不敢隨意招惹，但是，在這些人中，卻不包括“楊”這個姓。
目光在楊文二人身上一凝，小胖子淡漠無比地說道：“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，現在向凝心姑娘賠禮，直到她滿意為止，或者……本公子也不是仗勢欺人之人，你們可與我賭上一局，贏了，今日之事就算了，輸了，自己打斷自己的兩條腿，然後爬出去！”
“哈哈，鄭某混跡了這些多年，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狂妄之徒，我選第三條路，打斷你的三條腿，再把你扔下去。”鄭大雄仰天地大笑了起來，那兩個膀子一繃，本是肥肥的肉一下鼓起，竟然將衣衫都直接撐破了。
這一剎，他的身軀像是生生拔高了一截，兩只手則像是黑漆漆的鐵蒲扇，氣勢極其的猛烈。
見到這般，楊文心中都不禁地一動，他卻是也沒有料到，這鄭老哥居然有這樣的氣勢，若是不用浮光劍法的話，恐怕他練成了內勁都是比不上此人。
而對面，那小胖子的目光也微微縮了一下，似是也沒有料到會是這般的情形，不過，雖是驚訝，卻並不驚慌。本是靜靜地坐在角落，存在感極其之弱，幾乎沒人看向那邊，忽地，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身影一晃，就出現在了小胖子的身前。
好生之快的速度！
而且，此人的背上，正也有著一口寶劍。
能有這樣的護衛，這個胖子果然有些不簡單。
“老哥先莫急，容我與他賭上一局再說。”目光在這冷面男子身上一凝，楊文輕輕地按住了鄭大雄的肩旁，手心內勁一吐，正是將他拉住了。
小胖子雖然身份不凡，但是……他豈可能向那賤人道歉！
他最恨之人中，這賤人幾乎與李萬達並列！
鄭大雄緩緩地點頭了，但身上的功夫卻並未散去，似是也從冷面男子的身上，察覺到了一種危險。
“我只玩骰子，她來搖，我們賭，我贏了，你走，你贏了，我走。”
跨步朝賭桌那邊走了過去，楊文的目光自冷面男子的身上，轉向了小胖子和凝心，並冷靜無比地說道。
“本公子從不與人講條件，你既是要賭，贏了，放你一馬，輸了，自己打斷自己的雙腿，或者，本公子也可以代勞，不過要我代勞的話，就不是打斷雙腿這麽簡單了。”
小胖子淡淡地笑著，又隨意似地將骰子拿了過來，交到了凝心的手中，並頗是親密似地在她耳邊低語了一聲，隨即就不容反對地說道：“開始吧。”
好生的囂張，好生的張狂！
楊文心中微微皺著，他看得出來，這胖子來歷很不簡單，否則李萬達等人不會讓他坐上首席，不過，他也看得出來，這胖子雖然練了武，但是並未練成內勁。
小妹的那位只是給了他幾枚丹藥，就輕易讓他練成了內勁，這人卻沒有這樣的條件……可見，這人多半還是比不上小妹的那位！
可忍，那就忍一忍，就是暫時放過這凝心，也無妨。
但若真忍無可忍……
楊文心中寒光微動。
這時，凝心開始搖動骰子了。
“大！”“大！”
“小！”“小！”
……
楊文是聽力不凡，小胖子則不知道是什麽手段，一連的十幾局，居然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判斷。
“九少爺，這人似是練成內勁了，這骰子瞞不過他的聽力，要換一副特殊的，或者我幹擾他一下。”冷面男子的聲音如同蚊蠅一般響在了小胖子的耳邊。
微微地，小胖子搖了下頭。
奉命保護九少爺已然很多年，自然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，不經意地，冷面男子輕輕地點了下頭。
凝心又開始搖起來了。
楊文的耳朵也是一動一動的。
這時。
“咚！”
冷面男子的嘴一張，竟然發出了一聲擊鼓一般的震響。
一剎，楊文的眉頭一皺，而小胖子那邊則是露出了一道得意之笑。
“請了！”小胖子很是瀟灑地說道，一種意氣風發的氣魄。
楊文並未再賭，目光淡然地看著小胖子，平靜地說道：“你一定不知道，我這人平生最是厭恨的一件事，就是有人在賭局之中動手腳。”
“這麽說，你是準備放棄這賭局了？”小胖子同樣不慌不忙，更連身都不起，只是將凝心挽到了懷中，似是怕接下去的事情，會驚嚇到她一般。
這時，李萬達冷著一張臉，心中則終是松了一口氣。
沒有借用七公子，七公子固然更厲害，但要利用到他，多半會被察覺。
還是這年輕氣盛，又好賭好色的九公子更好借力。
而且，他卻是也事先說過了，這楊文來鬧事，本是指著他來得，他都準備寧事息人了，只是九公子“好打不平”，才替他出得頭。
如此，顧家那邊，當是不會怪到他的頭上了。
至於那神神秘秘的林府……李萬達心中也是有了打算，既然得罪上了，自然要繼續借力，將這可能的威脅一並解決掉。
以顧家的龐大勢力，不管那林府是何背景，絕對是無法與顧家相提並論。
應著小胖子的話，楊文緩緩地站起了身，鄭大雄也哈哈一笑，似是準備出手，不管隱約間，他的目光又在留意著樓船的幾個窗臺。
“殺了他們！”
沒有繼續等楊文二人回應，眼見著他們輸了卻不認，小胖子自也不會再展示什麽氣度。
平淡的一道聲音中，劍光驀然飛起。
無比之快，冷面之人的背後，那口寶劍脫鞘而出，再接劍在手，又一劍刺出，直指楊文的喉嚨，一切，只在半剎之間完成。
但是，更為之快。
劍光都幾乎看不清，楊文背後的寶劍也是出現在了手心，再一個閃動後……
冷面之人的眼中，一道驚詫，隨即，身影停住了，但是，卻已經說不出話。
同樣是喉間，一道血線，然後，那個頭顱就朝下邊一滑。
驚！
小胖子在驚，更有畏，他這貼身護衛是內勁大成的高手，而且練的是顧家快劍術，竟然……
李萬達更是在驚，他本來已經在籌劃後邊之事了，但是，楊家小鬼竟然……
便連就在楊文身邊的鄭大雄也同樣在驚，似是完全沒有料到，這人竟然如此的厲害。
“饒你一命，但你要找一個給你抵命之人。”
劍在手，楊文身上的氣勢截然不同了。
一劍殺了冷面男子這般的高手，就是放到連雲武館，想必也沒幾人能比得上他。
他已經是真正的高手了。
目光冷漠地看著小胖子，楊文心中前所未有的暢快。
……
林青心中微微地皺著，上層的一切並未超出他的預算，不過，他總是又覺得欠缺了一些什麽。
或者，正是因為一切都在他的預計之中，他始終還是沒有悟出那一契機的所在。
“到底缺得是什麽？這些人缺，也是我所缺。”
心中微微皺眉間，小胖子很快就表明了身份，並毫不猶豫，就在楊文的示意下，看向了李萬達。
李萬達雖然也練了一身的功法，但豈能與楊文的浮光劍法媲美。
只是一劍，當即授首。
不過這時，楊文卻也知道有些不妙，小胖子是顧家之人……還好他開始就沒想過要殺他，只是殺了一個護衛。
想必這種事，小妹的那位應該能壓得下，畢竟是小胖子先要殺他，以那人的快劍，他要是不還手，根本沒有生路。
不管，還是要防上一防，他還是先通知了林府那邊之後，先行地躲避一下再說。
有這身功夫在手，他也足可以闖蕩一番了。
念頭一動，面上並不露擔憂之色，楊文和心神似是有些不定的鄭大雄招呼了一聲，隨即就自窗臺之上跳了下去，很快就消失無蹤。
直到這時，上層才開始亂了起來。
也不管身邊的佳人了，小胖子面色鐵青，迅速而去。
被人這樣欺壓，就是在家中，他都沒有受過！
……
“你將這東西，親自送去顧家堡，就言要面見顧家家主，他一看就知道該怎麽做，另外，這個袋子以後你就隨身帶著。”
臥房，聽著楊蓉匆匆忙忙的匯報，林青隨手取出了一個玉佩，想了一下，又自袖中拿出了一個小袋。
“公子莫非認識顧家主？”一聽這話，楊蓉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了，又有著一些好奇，畢竟，對於這片城區所有人來說，顧家絕對比官府還要更大。
“日後你自會知道。去吧。”林青微微一笑，並未多說。
應命，小丫頭自然是欣喜而去。
不過後邊，林青卻微微地皺起眉頭來了。
他有些不確定，到底是因為一切是他所布置而來，所以才尋不到那一契機，還是因為……方向錯了？
平心靜氣，靜靜沈思，丹田內，元嬰所結的法印，也同時地放出了淡淡玄光。
……
“我就說過，爹是江湖越混，膽子越小，借別人的力，最後落得自己也栽了進去。”
李府。
李萬達的事情已經徹底傳開了。
一幹老弟兄，四個兒子，兩個女婿，俱都到齊了。
老三，經七公子安排，已然拜在顧家門下，看上去文文靜靜，卻兇氣騰騰地冷哼著。
“三兒，大哥已去，你還胡言亂語個什麽，大哥的安排沒錯，只是算錯了那個小崽子的實力。”山羊胡須男子眉頭皺著，不悅地瞪了老三一眼。
但老三更橫：“二叔，這話你也少說，我只問一句，給不給我爹報仇了？給的話，就喊人，管他是什麽來歷，管他是什麽實力，刀箭一起上，殺了他楊家滿門。”
“三子，不要急，給大哥報仇，我們誰都不會忘了，不過當務之急，是先弄清那邊的來歷，畢竟這次，九公子的護衛也死在了小崽子之手，顧家也會出力。”風韻少婦輕嘆了一口氣，眼中猶還有著一些紅色，似是哭過一般。
“嘿，等他們？報仇之事，還要假他人之手？”老三冷笑起來了，“我這人只信一句話，報仇不隔夜，今天誰和我一起出手，以後我就認誰，否則的話……哼，我這人說一是一，說二是二，說到就做到。”
……
心中一直微皺著眉頭，這一刻，林青的目光忽地一縮。
不管什麽是什麽來歷，報仇不隔夜！
說一是一，說二是二，說到做到！
有心栽花花不開，無心插柳柳成蔭。
就在老三說出這些話的這一刻，他心中忽地悟了。
心，行。
心行不能合一，道心豈能有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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